有关助词「は・が」以及零助词的一些思考

这大概是日语无论是教学还是科研领域都是最经久不衰的话题之一了，今天借着和群友讨论又学习了一些论文，这里简单总结一下我对这个话题的一些思考。

首先我们要铺垫相当多的基础知识才能进入正题。

本文的成文很大程度上借助了 这位知乎答主 的文章，他的文章为我提供了相当多的启发和指引。

从主述结构到题述结构

主述结构

日语语句的结构，最基本的就是主述结构。首先，它具有一个述部，述部根据其中心词汇的性质分为四类，述部的性质决定了这句话的性质：

• （判断句）学生です（以判断助动词「だ・です」辅助的名词成分为核心）
• （动词句）食べる（以动词为核心）
• （形容词句）赤い（以形容词为核心）
• （形容动词句）静かだ（以形容动词为核心）

当然，述部可以通过连接上各种助动词、补助动词等扩展其含义，包括否定、可能、使役、被动、授受、尊敬等都是这样表示的。如果有多重语义要表示，那很有可能会诞生一个变形金刚一样长的述部，有很多日语笑话也是来源于此：

食べる（吃）→
食べさせる（让吃）→
食べさせられる（被迫吃）→
食べさせられたい（想被迫吃）→
食べさせられたくない（不想被迫吃）→
食べさせられたくないようだ（好像不想被迫吃）→
食べさせられたくないようです（好像不想被迫吃【一般尊敬语气】）

述部永远位于句子的末尾，除了述部外，句子的所有成分则均为文节。文节指的是名词性成分（包括从句等）受格助词引导构成的词组，日语中哪些助词是格助词众说纷纭，但一般而言类似「が・を・に・で・と」等是格助词是没有争议的。文节中的格助词是什么，这个文节就称为什么格。例句：

• わたしが（ガ格文节）学校で（デ格文节）太郎に（ニ格文节）本を（ヲ格文节）あげた（动词述部）。

其中ガ格文节，或者模糊地称为主语文节，是一等公民。其余的文节则按照格助词优先顺序有相对固定的默认排序。

另外需要注意，同一句中的格不能重复，例如说不能同时出现两个ガ格文节。此外每个文节中最多有一个格助词，也就是说格助词不可能连用。

题述结构

题述结构则是在主述结构上更高一层的结构，而这也是日语（甚至部分观点认为汉语也是）的一大特色。

题述结构中中心是一个副助词「は」引导的成分，称为话题。根据话题的有无，日语句子又可以分为有题句和无题句。无题句的结构即为单纯的主述结构。有题句和无题句在修辞效果上有一定的区别。无题句一般而言是对某一种现象客观的表述，而有题句则一般体现说话人主观上对这个话题的判断和理解。

我们现在关注有题句中，话题在句子中的形式。根据话题在这个句子中是否具有格成分，可以分为两类：

• （タイプ①）象は鼻が長い。
• （タイプ②）部屋には椅子がある。

可以看到在第一类句子中的话题我们没有办法给他分配一个格助词来引导，所以它单单作为这句话的话题存在。这种句子一种解读方式是，「鼻が長い」这个主述结构整体作为了大句的谓语，因此得名主谓谓语句（虽然部分观点不认同该称呼）。这也是日语中相当有特色的一种语句结构。

而第二类句子则较为简单，其可以视为一个普通的主述结构中选取一个文节提升为该句的话题。理论上，一句话中的所有文节以及部分副词性质的词都可以被提升为话题，例如：

• わたしが（ガ格文节）今日（副词性名词）学校で（デ格文节）太郎に（ニ格文节）本を（ヲ格文节）あげた（动词述部）

我们可以逐个将其提升为话题，这里出于方便，话题全部放在最前：

わたしがは今日学校で太郎に本をあげた。
→ わたしは今日学校で太郎に本をあげた。（ガ格话题）
今日はわたしが学校で太郎に本をあげた。（副词性话题）
学校ではわたしが今日太郎に本をあげた。（デ格话题）
太郎にはわたしが今日学校で本をあげた。（ニ格话题）
本をはわたしが今日学校で太郎にあげた。
→ 本はわたしが今日学校で太郎にあげた。（ヲ格话题）

要注意，「がは・をは」这种连用会导致格助词脱落，最终仅留下「は」。

格助词与话题的作用域

有题句中，单个话题可以统领多个主述结构。举例而言，「鼻が長い」和「体が大きい」都是完整的主述结构，它们同时受「象は」这一话题统领，可以得到下述句子：

• 象は鼻が長くて、体が大きい。
• 象は鼻が長いし、体が大きい。

可以看到多个主述结构之间可以选用不同的接续助词连接。

然而，话题的统领作用，或者说其作用域并不仅仅局限于简单的多个主述结构，其可能统领其之前的内容：

• 薬を飲んだ後、弟は少し元気になった。

也可以跨句子统领：

• 彼は多趣味だ。今日も習い事で忙しい。

当然，多个话题之间的作用域一般而言不重叠：

• （○）リュウジがミドリに初めて出会ったとき、彼女はまだ若かった。
• （×）リュウジはミドリに初めて出会ったとき、彼女はまだ若かった。

这里第二句由于话题作用域不重叠，前半句就不能视作讨论“她”的内容，所以最后直接给出“她还年轻”这个描述的时候就会显得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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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根据上述的讨论，格助词的作用域永远是极小的，仅仅只能影响其统领的名词成分以及其所处的这句话。

结构与语义的关联

话题和受格助词引导的成分是有根本上的语义区别的，这是结构所确定的。话题一般而言是一个相对宽泛且不特定的概念，而受格助词引导的成分则是一个特定、排他的概念。

有趣的是，我们可以从复文（同一个成分反复）句中看出这种区别：

• 奥さんは奥さんだから、よっぽどひどくなければ大目に見てあげてください
• 奥さんが奥さんだから、離婚したのも不思議ではない

第一句汉语几乎可以直译为“妻子就是妻子”，然而我们可以注意到，这种表述中“妻子”是一个宽泛的概念，说话人想要表述的是“妻子”这类人所具有的一个共通特点，例如“可能不会事事如你所料”，所以才会说出“要是不太过分你就放她过去”这种要求。

第二句在汉语上则很难直接翻译，根本原因是这里的「奥さん」并不是泛指“妻子”这一类人，而是特定地指向了某个人的妻子，这句话其实是在强调这位妻子具有某一种独特的特点，例如“多次出轨屡教不改”，从而导致了“离婚也不奇怪”的结果。

当然，第二句这种特征并不只是「が」这一个格助词特有的，严格来说所有格助词都具有这种特定含义：

• 行くとこへ行けば、大モテなんですよね
• 出すものを出せば、俺は構わないぜ

这类复文中，我们可以看出，「行くとこ」或者「出すもの」根本就不是泛指“去的地方”或者“拿出的东西”，而是说话人意图中特定的“某一个要去的地方”或者“某一个要拿出的东西”，这种特定指代的特征正是格助词所带来的语义。

【结论】格助词带来的是特定、排他的语义，暗指除此之外所有的事物均不符合语句的描述。

即使不是复文句，一般的句子例如「沖縄へ出張する」暗指了“出差的地点就是冲绳而并非其他地方”，例如「わたしが本物です」也说明“只有我而不是任何其他人是真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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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话题这个概念，话题的本质就是将后续所有的叙述全部限定到一个范围内。虽然也是限定，但是相较于格助词的点状指向，话题更类似于面状限制。面状的限制天然带来了“与之相对的另一面”这一概念，而格助词点状的限制是很难找到完美的对应点的。这种“天然的另一面”就带来了助词「は」所包含的对比语义。

从结构上深究，我们将构成对照的两个话题，使用同样的结构叙述出来，这种结构本身就已经暗含了对这两个话题之间对比，无论是比较这两者的相似之处还是相反之处。

• 雨は降ってる。

这句话之后完全可以再蕴含一句「雪は降ってない」构成对比。

这种用于对比的「は」随着使用范围的扩大也逐渐不一定担任表示话题的任务了，此时便与一般的副助词一样，可以用于各种场合去形成对比语义：

• 彼はたまたま学校をサボるけど、人を殴りはしない。

这里第一个「は」依然是表示话题，而第二个「は」则是一种对比的含义，表示在讨论“他”这个人的时候，一方面“他偶尔逃学”，但是另外一个方面“他还是干不出打人这种事”。由于这里第二个「は」仅仅作为一个插入成分存在，其没有提示话题的作用，整句话的话题依然由「彼は」统领。

【结论】话题带来的是模糊的圈定，进一步推导出了对比的含义。

语义的外在体现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涉及「は・が」的区别这件事了。其实从上述讨论我们已经得到了下面的本质性区别以及其语义的外在体现：

• 格助词「が」：（结构上）只能统领小部分内容 → （语义上）点状的明确指定 → （语义上）排他
• 话题副助词「は」：（结构上）统领相当广泛的内容 → （语义上）面状的模糊圈定 → （语义上）对比

在这个基础上最常见的一个判定法是重要信息判定法，也就是说「が」之前是重要信息，「は」之后是重要信息。这是因为如果使用了「が」，就代表说话人在描述一个具体的事物，这个具体的事物自然成为了重要的信息。而「は」则代表这之后会出现说话人对这个话题的理解，这些信息才是说话人真正想去传达的。

实际上，所谓的重要信息，也就是限定最多、意义最明确的信息。

例如：

• 陳さんは立派なお医者さんです。
• あの黄色い服を着た人が陳さんです。

第一句话，“陈先生”是一个双方都了解的人，双方将此作为话题，而说话人仅仅描述“他是伟大的医生”这一方面，对其年龄、身高、婚姻情况并不关心，这是说话人想要传达给听话人有关陈先生的内容。第二句话，双方首先着目于一个特定的“穿着黄色衣服的人”，对于这个人，说话人对其下了“他是陈先生”的判断。

如果替换为疑问词，也就能看出「は・が」的区别，因为疑问词往往是说话人最关系，最希望得到重要信息的地方，所以疑问词一般在「が」之前，「は」之后：

• 陳さんはだれですか？
• だれが陳さんですか？

第一句和之前一样，“陈先生”是双方都了解的，说话人则在关心“他的身份”这个方面，希望获得这个话题下听话人对此的描述，比如“你儿子的语文老师”或者说“我曾经的主治医师”。而第二句，说话人希望得到一个特定化的描述来帮助他以后确定陈先生，无论是“那个黄衣服的人”还是“昨天给你打电话的人”等。

零助词现象

所谓零助词现象，就是指口语或者不正式文本中应当出现格助词或「は」的地方助词缺失，一般而言格助词中仅有「が・を」以及「に」的部分语义允许缺失。

根据先前所述，格助词起到点状、排他的限定作用，「は」起到圈定话题的作用，所以去掉助词事实上是一种解除限制，模糊焦点的行为：

• ケーキがほしいですか？
• ケーキはほしいですか？
• ケーキ、ほしいですか？

第一句使用了格助词，这就代表了现在说话人所提问的仅仅限于“蛋糕”这一件事物，甚至根据上下文可能局限于“我刚刚带来的蛋糕”等更为精确的内容。这就使得句子的焦点被放到“蛋糕”这个词上，而后续的“想要”则相对而言，就被固定下来（也就是说说话人不关注听话人对蛋糕的其他情感），成为被修饰的成分。

虽然第二句稍显不自然，但我们依然可以认为「は」导致了“蛋糕”和“想要”之间信息量不均衡，说话人固定了“蛋糕”这个话题，而需要听话人对“是否想要”作出回答。

相对而言第三句则显得随意且意图相对模糊，“蛋糕”和“想要”这两个部分相对而言获得了均等的关注，且“蛋糕”也不一定就是特指，也可以泛指，总之并没有任何语法标记指明这一件事。这种意图不明确的遣词造句在随意的对话场合下，显然是更令听话人容易接受的。

一些其他的讨论

「は・ば」同源论

目前副助词「は」与接续助词「ば」同源已经得到学界广泛认可，这里讲解其中一个相当相似的点，即复文结构的意义相似之处。「は」的复文往往是「○は＋○だ・で」，而考虑到「なら・たら」本质就是「ならば・たらば」，「ば」的复文则一般是「○なら・たら・ば＋○たで」。而「ば」的复文，正是 N1 中的一个难以理解的语法结构。

• 金などというものは、無ければ困るが、あればあったでやっかいなものだ。
• よけるのは簡単だけど、よけたらよけたで、こいつムキになるだろう。

格助词不重复原则的影响

类似「象は鼻が長い」这种句子如果硬要写成无题句，一般也只能写为「象の鼻が長い」，然而严格来说这两句话意义并不一样。再者。类似「私はイチゴが好きだ」也很难写为无题句，为了尽力避免格助词重复可能也只能写为「私にイチゴが好きだ」或者需要大改用词为「イチゴが私の好物だ」。

这种由于格助词不重复的限制，不得不将某些成分提升为话题或者作零助词的现象并不少见。

事实上，格助词不重复这一限制还会导致主动句转为使役句等情况下发生大量的格助词相互顶替，当然这已经超出了本文的论述范畴。